Spellbound

俗了

犹豫,就会败北

#半个衍生 影子名字梗  真·一发完√ 

无间道老沈x监察院老陈  奇怪的拉郎增多了.jpg!

#叶· 非典型·战忽悠·轻眉  解释不通,平行时空 

#推荐搭配告五人 爱人错过 食用

1.

沈澄穿越时,身上带了一包十三根余粮的红色万宝路和一把还剩三枚子弹的P250。


SIG P250是香港警方的指定配枪,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把枪,得讲一个2003年的卧底故事。可是2003年离他重生后的世界差了几百年,老黄历翻起来扑了太多灰尘,他对灰尘过敏,不如作罢。

花了点时间,他才拾起碎掉的记忆拼起。

警局对峙,他和杨锦荣一块被刘建明崩了脑袋。子弹头从眉心闯入,把他不到四十年的短暂记忆同脑髓捣碎,在后脑勺时留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丑陋无比。

沈澄不知道该夸刘建明枪法准射速快,还是该叹自己运气太差又执着于行江湖义气。可他到底没有后悔过,想着替陈永仁复仇甚至后来命陨香港,都是他不能改变的命数。


赶巧,他信命。


生前顶着红色通行证,杀人放火的勾当干过不少,原以为睁开眼会入阿鼻地狱,想着要被架上刑台活剐时,低头一看,自己竟完好无损地睡在质地上乘的绸被里,旁边还站着容貌姣好的侍女,一问才知道,貌似自己穿越到什么东夷城城主次子身上。

等情绪终于平定,重生的人看着侍从递来的铜镜,打磨光滑的镜面倒映着他前世的面容,不过蓄了长发,年轻更多。借着侍从之口,沈澄构建出这新世界的大概模样。

他身在东边港口,中原的大国叫庆,庆北有大魏,南有越国,剩下就是诸弹丸邦国林立。这世界里以真气修炼论品级上下,他寄宿的这肉躯有慧根,年纪轻轻已是九品高手,剑法精妙。

沈澄手指在没了胡须的唇边绕了一圈,习惯性地挠了挠披散黑发的脑袋,镜子里的倒影皱起眉毛又缓缓松开。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用理性逻辑解释发生在身上的超自然事件——足以和蜥蜴人,尼斯湖,千禧年末日同台竞技的事情。

行吧,

遣散下人,他借烛火点燃衣服里掏出的烟,抽完第一支红万。

人算不如天算。


2.

饶是沈澄再洒脱,也觉得他重生后的剧本走得太快,才在城中呆了三日,刚把府里的人认识清楚,一场屠杀从天而降。


杀人者是他转生本尊的兄长,未来的大宗师,四顾剑。


屠府一日正值立秋,连绵秋雨洗刷着地上血痕,长兄剑意茫然,十步一杀,从尸堆后走出,牙色长衣下摆晕开深红的水纹,手里一柄喂了几十人血的剑反着白森森的冷光,割开下坠的雨珠,指朝祠堂前剩下的最后一个活口。


沈澄就坐在堂前的青石梯上,对这场灭门悲剧无动于衷,看着未来大宗师手中古老的剑尖抵上自己喉咙。

他其实可以对未来宗师使出一枪,冥冥中又觉得那三枚子弹不该用得这么随便。

况且沈澄是把生死筹码压在本尊残留的记忆上。


"走吧,当初把我当人看的不多,你,我不杀。"

他到底赌赢了一半。

“但这一剑我必须得取。”

剩下的一半则握在未来的大宗师手里。


剑锋没有刺穿他动脉,虽是随意在他左肩一指,带来的冲击比得上陈永仁码头上给自己大腿的一枪。沈澄倒吸一口凉气,肉体被利器撕裂的剧烈疼痛源于对方通过剑身往他体内注的真气,震撼了他的经脉。

收了剑,未来的大宗师像小时候数蚂蚁一般垂眸看他:

“滚吧。”

宗师到底要展示些气度,没有再追,放了他驱马仓皇逃离。


3.

沈澄穿越第四日,东夷城易主。


那日傍晚流亡,秋雨骤大,浇得山路泥泞。马蹄打滑,负伤又对马术不精,沈澄滚落山林。

从马背上摔下来时他脑袋磕在一块巨石上,笨拙调用真气护体,碎的虽是那块石头,却也还是在他额头划了一道寸长的不浅伤口。沈澄大半个身体因为冲击发麻,不能动弹,只能泡在泥水里,俊朗面容糊着黄浆,一身褐衣被挂得破烂,狼狈之极。

瓢泼大雨从层叠密叶中挤出,叮叮当打在他脸上,脑震荡导致的嗡响和几个别的声音拧成一股细线,勒住他脖颈。有人叫着沈哥我踩到地雷了你快走快走,有人吼着为什么不信我我明明是个好人……

分不清自己到底在1982年中越边境的雨林还是2003年的办公室,头顶的是炙人骄阳还是淡蓝色的节能灯。混沌中只剩下一个自嘲的念头:


这算什么重生,*的,****。


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命不该绝,也可能老天被他接连不断惊世骇俗的辱骂打动。沈澄神思要顺着那细绳飘离肉躯时,远处一阵哒哒蹄声硬是把他的魂踩回身体。躺在地上的人艰难地偏了偏脑袋,见羊肠小道上出现一匹皮毛油亮的黑马,蹄声渐近,最终他停在身边。


马背上飞身下来一人,着玄青色鸟纹便服,戴斗笠,肩头垂着两条被雨水打湿的水青色发带,看不清面容。

斗笠人看到泥浆中沈澄的脸时,略一顿住。虽有些恍惚,却也几乎没有考虑地,把半死的沈澄从泥地里捞起。

看到他肩上有伤,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掰开他的嘴塞了进去。把人扔到马背上用麻绳捆定后,才牵着马往林外走。


这一阵折腾,沈澄算是彻底还魂人间,不知何处叶尖滑落一滴水珠点在他眉心,那些被炸开的碎尸与杨锦荣中弹的脑袋统统消失,骤然清醒时,沈澄眼前只有被林叶割开的漏雨暮色,嘴里药草苦涩。

倒奇怪,求生的本能让他刚才选择了相信对方没有给自己下毒,药丸也真慢慢消了肩上痛楚。

后来他才知道,那玩意叫哥罗芳,费介特供。


仰躺在马背,头搁在马臀,恢复意识的人觉得还是应该问些东西:


“你要带我去哪?”

那人声音低哑,却仍听得出是个青年人:“京城。”


遗留的记忆告诉他,那里是大庆都城。


不知此去是祸是福,沈澄象征性问了一句:

"为什么救我?"

缰绳突被拉扯,黑马低嘶一声,盖过那人谎言。

"顺手。"


可沈澄觉得这场搭救太过凑巧。

"京城里是有人在等着吧?"

斗笠下的脸挂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没有再言。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嗯?"青年突然侧身,鹰目收在斗笠构出的阴影里,再开口时声音极寒,"什么时候?"


此次前往东夷城本是他和小姐的私自行动,连世子那边也瞒了下去,他存心要隐的事情怎会走露?

正生疑,只听见马背上的人又莫名其妙补了一句:“我觉得,肯定几百年前见过。”


到底是他的油嘴滑舌。


斗笠下传出一声轻嗤,沈澄跟着笑得咳嗽,青年压了嗓子问:“你笑什么?"

"我连你名字都还不知道。"


“我的名字?”

那人扬了脑袋,斗笠上积的雨水随着动作溅落在地,沈澄在马背上直起身子,这才看到那躲藏在阴影中的脸。

青年面容清秀,眼尾上挑,眉生英气,语调飒然:

"陈萍萍。"


往后多年,沈澄融成影子守在陈萍萍身边,看他统领监察院,率黑骑南征北战,以天下为局翻覆风雨,同皇权相斗胜天半子。却再不见他能笑得如竹林初见时恣意潇洒。


就这一眼,沈澄收在心里放了多年。


"我叫沈澄。"沈澄咀嚼那人秀气的名字,借竹林间漏下一抹暮色,窥着对方背朝自己的身影,"谢谢你……救了我。"

被谢的人却心想,话别说这么早。


“对了。”

“什么?”

”你会抽烟吗?"


4.

沈澄是典型的"沈公好马"。


香港看马赛时,他一直对沈亮夸赞那场内四足生灵如何俊逸,等今天真要骑上去时,脸反而拉了下来。他从未如此长时间骑跨在如此活物上,一身骨头架子快要被颠散,幸好还有一根红万为他续命。陈萍萍倒是个没事人,连夜赶路于他而言是常事,也早已习惯如此。


照顾伤者,一开始只有沈澄卧在马上。路走一半,为了赶时间,陈萍萍还是翻身上马,扬鞭急行,沈澄便换了姿势坐在他身后,借着对方一句“抓紧”,顶了伤员的身份,一路都靠在他肩头。

夜里风中除了泥土的湿润,钻进他鼻子里的还有陈萍萍身上的香囊气味。沈澄记忆里还保留着前世对香调的品味,凑在陈萍萍耳边道:


”藿香,甘松...你身上味道,好闻”

“遮死人臭的。”

“...你平常说话都这样子?”

"言多必失,我一般不太喜欢说话。"


被呛一嘴,沈澄识趣地关上畅聊模式。


一日未歇,黑马终于在第二天傍晚赶到京都郊外。明晃晃的太阳还没沉下,最后一抹暖阳落在道上,映出一个娇小身影。

影子主人是个月白色的少女,左手提着一个长皮箱。像是在原处等了很久。


“小叶子。”


陈萍萍勒马时语调温柔,沈澄丝毫听不出刚才路上"不爱说话"的防备之态,被叫的少女扑到陈萍萍怀中,嘴里说着辛苦之类的话语。末了,她目光才移在马背上衣衫褴褛,在泥里滚了一圈的人身上:

“萍萍,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好吗?"


闻言,陈萍萍下马后自然走远。沈澄在马背上看着那两人腹诽:原来,自己是被顺给这小丫头片子。


知道皇城内钉子众多,她才选了偏远地方会面。对身前的泥中人,少女伸出右手以示友好,声音轻柔:

“你好。我叫叶轻眉。”

不同于古人繁琐礼节的问候方式挑起了沈澄的兴趣,看了看她手中皮箱,不像是古人造物:

“我是...“

他顿了顿,还是选了本生东夷城亡主幼子的名字。没想到少女却一语道破玄机:


"其实你可以告诉我真名啦。

"我就长话短说吧。”

叶轻眉的手指了指天上,笑起来人畜无害:

“我和你一样,外面来的。”


5.

沈澄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荒诞。

荒诞到他重生第五日,见到了另一个穿越者。


后来的对话发生在河边,陈萍萍守在十几米开外的河滩上,他虽已是九品,可以凝神窥听二人谈话,却觉得这样做损了与叶轻眉的情谊,只是闭目调息。


另一边。沈澄借着冷水终于把自己洗净,露出了那张同世子七分相似的面容,不过额头挂彩,眸中神采也比世子老成。

简单对他肩上伤口处理后,二人围坐在燃烧的篝火前,花了几分钟,叶轻眉列出几个词,大致告诉了沈澄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地方:


核战争,时空塌陷,平行宇宙。

简单来说,他死了,灵魂绕进了无数时空隧道中的一个。


“你的出现完全在神庙的计算之外,它偏偏又不喜欢无序的存在,比如我。"


提到什么神庙时,沈澄听出她语调中溢出的轻蔑。叶轻眉把皮箱放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向他娓娓道来,


"而五竹,就是我拐的机器人,收到了杀你的相关消息,可惜他回神庙充电,不然我也不会让萍萍出手。”


沈澄往篝火里扔了一把干柴,几粒火星蹦出,发出噼啪声。叶轻眉没有被影响,抚摸着皮箱继续道,


”你以为四顾剑为什么屠了城主府?什么剑疯子,好笑,数蚂蚁那叫自闭症。

"要让人发疯很简单,终端定向输出神经刺激足矣。看上去他走火入魔,杀了全家,推着东夷城的势力变更,一石二鸟。可惜终端模仿人类思维的痕迹还是太重,情感上的东西它又不会。才给了你我可乘之机。”


男人尽量消化着工科少女所说的一切,生出一个古怪念头:前生帮政府走私军火的卧底生活和今日一切相比,朴素得像一场单机游戏。好比...俄罗斯方块遇上红警三。

不过他也听出了那些话背后的事情:那个叫神庙的地方对重生的自己构成了极大威胁。

如果想活命,暂时最好的方式是同相似经历的她结盟。


“我不想看你死,被捧在神坛上的皇帝老儿也好,众人祭拜的神庙也好。出于不同的原因。他们都围着天命转,相信贫富贵贱生来就注定。愚昧。“


叶轻眉竖起手指绕着圈,接着画了个叉,


”可惜我不信神,不信命,那些都是给人为的必然事件和这世界停滞不前找的托词。我信的,是天赋人权,是人定胜天,谁都能掌控自己选择遇见的必然。沈先生,你说呢?“


火苗燃烧着那一串自由平等的言论,一同泛起了某个初夏夜晚的热浪与柏油路上升腾的橡胶气味。沈澄皱了皱鼻子,内心深处他不喜欢这味道。前生虽然是卧底,他还是经历过几次党争,看得不算少:


“叶小姐,你还是把改革想得太美好了。”

"你想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叶轻眉的手指敲击在怀中皮箱,慢慢码出她的几张底牌,”可你看,我也不是绣花枕头。“


这种对峙的气氛在那个初夏夜晚降临过 。

第二次出现时,沈澄这回没端枪,摊开的手中只捧了温暖的火光。

他在给自己挑拣着砝码。


几百年前他从陈永仁枪下活命时,债就累起来了。他就是那晚成了一个忠诚的宿命论者。

如果当晚韩琛没有派被怀疑是条子的陈sir与他交易,他可能自己早就死在运货的码头。正因为要还陈永仁的一条命,沈澄才会插手后来复仇一事。现在看来,自己脑袋挨一枪死去其实早已注定,陈永仁的出现不过是为自己延后了死期。


那如今这位少女和陈萍萍的存在又是要延后什么?


"叶轻眉,你想要的未来恐怕不会来。"

"呆在原地什么也不做,它当然不会来。"


沈澄也决定自己去找那问题的答案。


"要我留下来……可以,但我不是为了你的那些布尔乔亚的理念。我要说的可能你也无法理解。”

沈澄指了指在坐在另一头的陈萍萍,又指了指面前的姑娘,

“我信命,刻意安排也好,注定也罢,我都是躲不开的。他救了我你们救了我。我应该还这笔命里带的债。”


陈萍萍九品之力,只选择听到这最后一句。

调息时闭上的眼缓缓睁开,他转头看向远处篝火中的两人,抿了抿嘴唇。救起沈澄时他就察觉这人和世子面容相似,心里才容忍了他一路的贴身行为。

陈萍萍虽不确定叫沈澄的男人到底是何来头,但看他与叶轻眉相似的言谈,便草草归于"神庙"二字,殊不知,这背后藏着远超他世界观的事实。

如今既已经牵涉到那地方,叶轻眉对这人的态度又明确,想着回京后世子的问询。

陈萍萍只剩一个选择:

把这片古怪的树叶藏进森林。


夜间河风渐起,拂过他发梢,火前交谈还在继续。


“沈先生,“

叶轻眉手停在皮箱上,像是抚上一具她的挚爱的胴体。

"你知道枪吧?"

以为对方知道P250的存在,沈澄不想把后手供的太早,嗯了一声,想着该怎么糊弄接话。叶轻眉却笑吟吟地没给他开口机会:

"那你会玩巴雷特吗?"


6.

沈澄重生第十日,他狙杀两位皇室血亲。


摸上巴雷特金属枪身时,沈澄觉得它比谁的肉体都温暖,部队的记忆助他扣动扳机,巨大撞击声回荡在京城,随着两发子弹的射出缓缓消散。

叶轻眉举着望远镜趴在他身旁,眼中是远超少女的坚毅。


第三个根红万叼在嘴里,沈澄通过狙击镜看着世子的两个哥哥依次倒地毙命,温热的血溅在一院秋菊上,明晃晃的。


"看过昆汀和老吴的白鸽子吗?"

叶轻眉突然开口,沈澄闻言吐出一口烟。

"啊,我懂你意思。"


混乱中,沈澄在人群里捕捉到叶轻眉口中的"世子"身影,诧异于平行空间这东西的玄妙:


“我觉得,这位世子也没你说的那么...老气横秋。”

"他?他叫李云庭,我选的皇帝。"

叶轻眉轻描淡写,把这庆国未来最高位者拎得如一片羽毛。沈澄没有在意少女的傲慢,注意力转而放在世子和他身旁的陈萍萍上。


就在两个皇子倒下的一刻,李云庭佯装惊驾,陈萍萍顺势护着主子离开凶案现场。二人配合默契,戏演得天衣无缝。在消失于视野范围前,忠诚的仆人抬头朝着枪声源地望了一眼。像是知道那边有人盯着自己。那一双明眸正好对上趴在小楼屋顶上的人。

沈澄心里漏了半拍的节奏,脑子里横插一句:

这人,是真俊啊。


“你怎么为(会)想着给他取名叫陈萍萍?”

他的食指摩挲在扳机如勾住人的手,口中的词语因为烟头而含糊不清。像看透他心思,叶轻眉恶意地说着:

"我先说把话说好,萍萍心里住了人了。”

听罢,摸枪人的手指慢慢移开,掐灭了快烧完的烟:”赶出来就是。“

"诶你别急别急,我也不喜欢封建包办那一套。"

身边姑娘声音狡猾,望远镜一同看向离开的主仆背影,"婚恋自由嘛。"

--

京城刺杀成了悬案,毫无疑问,李云庭成了唯一的王位继承者。


刺杀当晚,五竹从神庙回了京城,叶轻眉一边修改着神庙的指令,一边向沈澄详细讲了五竹的系统操作,得知沈澄身上已有九品功力,叶轻眉便提出闭关半月,借五大人助他修行。


半月后,李云庭册封太子。沈澄出关,学了五竹身形。


礼成第二日,陈萍萍到太平别院替李云庭捎信。

花苑里除了叶轻眉和半月前回来的五竹,还多了一个他没见过的男人。

见陈萍萍走来,三人停住了交流,前者只听到最后一句:

"……迟早和拿破仑一样。"


陈萍萍不知道谁是拿氏,心里只觉得不像个好词,再一联想,便推敲出这三人此前在讨论他的主子:新立太子李云庭。

"小叶子,太子差我送了你喜欢的糕点。"

可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拿了食盒,叶轻眉馋嘴说是要去取葡萄酒碰一杯,拽着五竹离开。留下庭院里两个男人对上眼。

陈萍萍已经猜出那人是当日林中救起的男子,第一映像虽不太好,心底还是叹服他易容术高绝,正要拱手行礼,说些客套话。那人却抓住他肩膀,直直吻在他脸颊两侧。


气血上涌,陈萍萍暗骂一句:


**的,登徒子!


掌心骤聚真气,猛地向得了便宜的人劈去。

登徒子躲得快,袍角因为掌风飞起,连退几步后到了一旁树丛,扬起一地落叶。

待落定时,那人大笑着揭下面具,露出熟人脸,陈萍萍虽有预判,还是一怔,若非对方绞掉头发,额头有伤,他真会以为那人是在宫中的太子李云庭。


沈澄的装扮有些滑稽,头顶板寸,却穿着庆国服饰。只听他在树丛后说道:


"这是我们东夷人问好的方式,陈萍萍,好久不见啊。"

意料之中,只得了一句恶狠狠:

"胡闹台!"


--


叶轻眉和五竹在陈萍萍走后才出现。看着庭院里遭难的树丛一团乱像,知道二人定是交过手。对着摘掉假面的沈澄,叶轻眉犹豫着开口:


“要你一直易容,会不会太强人所难?”

"不,我自保而已,和未来天子长得相似,担不起啊。"

沈澄现在心里畅快,说什么他都听得进去,抓了软糕咬下一口,嘴里甜丝丝的。像是宽慰那少女,他补了一句,带着些特有的自信,

"再说这是我老本行,小事儿。"


--


”庆国真有如此人才?“


陈萍萍总是要为上次东夷城之行找些解释。语露八分真最是合适。

“他非庆国人,乃是奴才偶然救起的逃难者,根骨不错,奴才便收了下来。”


"你就喜欢四处留些猫猫狗狗。"

放了茶盏,太子目光扫过站着的人,

"也罢,能过得了你的眼,想来也有能力为庆国做事。”


"奴才眼光,他九品之人,自是不差。"

陈萍萍轻轻扬起下巴。


“你倒是自信。”

”奴才不敢。“


7.

次年春日,新皇登基。


皇帝举庆国新政,推监察院设立。

第一任院长曾经北上救主,为他披肝沥胆,是他最信任的臣子。

监察院内分设八部,八部分管不同事宜,起用的皆是院长全境内网罗的怪客高手。主办们各有性格,独第六部的那位长得最为神秘,总以黑色面具示人。此人名唤"影子",司间谍刺杀。坊间传是他影子也会用杀人,还会一招杀人不见血的月光斩。

关于剑术,还有几个版本,就是都带着乡土文学的味道。

可惜流言被挑开后,总少了那么一点浪漫主义色彩。

--

叶轻眉让沈澄在六处主事时,问他要不要取个什么代号。陈萍萍书房处理院内文书,另一边那两个人交谈甚欢。

"融洽"是形容这画面最不妥帖的词。实际上,在进屋递情报的主办们看来,这画面诡异十分。

即使是跟着陈萍萍最久的费介,也少见陈院长神态如此放松,还是在有除了叶轻眉之外的第三人面前。

费介退出门外,掐了冷师兄一下,听他叫出声,喃喃道:

"我没做梦啊。"

隐隐地,院里都觉得这长相普通的人大有来头。


大来头是今天顶了个中年人脸的沈澄。


一人千面,只有那一对丹凤眼还露着原来的神韵。与叶轻眉闲谈之余,不时抬眼看着埋首案间的上司。


"像佐罗那样?那你得给我找一位皮科洛小姐。"

沈澄意有所指。

"现实点。现实点。"

叶轻眉也是。

"我也不知道……不如就叫我影子吧。"

 ”额…… 也不是不行。“


“俗了。”

陈萍萍头也不抬,合时宜地补了一句。笔上却在花名册写下不太漂亮的"影子"二字。

那声俗慢慢延展成一句:要不要这么土。

沈澄听着,眼中是闪过往事引出的落寞。


这名字最后还是沿用下来。可惜左拐右拐,成了止小儿夜啼的玩意。


--


"要是少传这些怪谈,庆国文坛早就能赶上北齐了。"

卖桑葚的老叟挑着担子走在陈萍萍身边,看陈院长吃着洗净的桑葚,嘴唇指尖湿润成紫色。

"因惧生畏,因畏生敬,有何不好。"

"陈萍萍,怪话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陈院长没有直接回他。

"老人家,这果子甜啊。"

捧起一张盛桑葚的叶子,几枚用纸包的银钱被扔在老人担中后,陈萍萍背身离开。

见人走远,老人才拆了那张纸,读着朱砂字迹写着几人名字,挠了挠脑袋,叹了口气,抓一把深紫塞进嘴里,甘甜的味道才压住他心中不悦。

迎面又走来一人,看着这老叟挑的果子卖相不错,张口就是:

“这桑...”

“不卖。”


市上的桑葚虽然不卖,庆帝的改革仍在继续。

官升官落,一如潮汐。

外人看来是庆帝雷霆手段,眼光高绝。只有皇帝自己清楚,他是把这些场面摆给叶轻眉看的。壳子立起来,如何摆弄它的内里,就不再是那一介女流可以控制的事情。

什么平等,虚浮得很。

他是帝王,藏了宗师的力量,皇权在握,独步天下,那覆舟之水不过小小径流,万川终要归于他这汪洋大泽。

新政改革,到底没了声响。


这种结果沈澄早早预知,叶轻眉在别苑中如雅各宾人抑郁时,他什么也没说。陪着她喝了几瓶酒,听她把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梦中还在喃喃各种问候用语。

沈澄宽容着叶轻眉幼稚的政治理念。她是自居现代人才蔑视王权,想要拼命地改变庆国的轨迹。他则不会把那些"现代"意志强加于别人的命格。少女曾经几次试图让他抛弃宿命论的调调,却差点被沈澄反洗脑。

无论是接受穿越,还是选择帮助叶轻眉,他都觉得这是自己不过是顺着延展在面前的路走下去。他不喜欢党争,相较帝王道,沈澄更在意的还是些现实的东西,比如手里的红万,又比如他如今的顶头上司。

如果说路上看的景会影响他脚步快慢,那陈萍萍毫无疑问就是那道让他慢下来的


美景。


可惜春分已过,好景不长留。

陈萍萍得了密令,北上擒拿肖恩。


出行前一晚,有道影子闯进他独居住所,挑灭所有烛火。陈萍萍从梦中惊醒,与那黑影顶着夜色里缠斗。那人虽来势汹汹,却是招招避开陈萍萍要害。难解难分时,黑影拿出四顾剑法,阴了院长一手,凌空剑气散了院长束好的头发,乱了他视线,他则顺势封了院长膻中大穴。

陈萍萍被击倒在黑色地面,运气受阻,处在劣势。却在刚才交手中摸清了对方来头,冷声一句:”候。“

对面没了动静,半晌黑暗里才传来沈澄的声音:“领导,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二人间的沉默刺啦一声被火焰划开,第五根红万在沈澄嘬吸下引燃。一粒火星从黑暗中边缘游渡到陈萍萍身前,借着燃烧烟丝的微弱光线,他发现来人顶的是他原本容貌。

隔着烟雾,他竟分不清心底叫出来的到底是沈澄,还是一声主子。


沈澄蹲在他面前叫了对方一声:”陈萍萍。“

“作甚?”

“知道我跟朋友道别时要做什么吗?”

白雾随着火星熄灭消失在黑夜里,陈萍萍仰着脸,觉得额头脸颊被人吻着。若非那人唇边带着植物燃烧的气味,他只会以为这一切是场罪该万死的梦。也幸好他不是梦中人。


像是知道地上人的心思,他咬上他脖颈时,空出一只覆在他眼睛。

"现在我谁也不是,不是沈澄,不是影子,更不是你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子。"

他又在耳边说了很多,等挪开手时,陈萍萍睁着眼,对上他的注视,叹了口气。


--


第一批破土而出的知了高鸣着死去时,院长回京。

只看他去时戎装策马,意气风发。归时却是功力散尽,半身俱废。

可总归还是把肖恩带了回来。


宫里的贵人特地进了这尊京城北角的威严建筑,彼时监察院还是不似后来那般灰扑扑了无生气。贵人遣散所有人,单独和院长呆了一晚,秉烛夜谈。后人说,此番君臣情谊,千古难寻。


京中亦有灯火不灭,太平别苑里,沈澄和叶轻眉二人对坐无眠。


--

后来做轮椅时,叶轻眉问沈澄,什么样的枪适合陈萍萍。

沈澄的手指在易容后带着胡须的嘴唇边绕了一圈,调出脑子里军火商的回忆:


“霰弹。火力大,射杀面广,近他身的一个都活不了。”


轮椅做好的一天,沈澄把院长抱上轮椅,推他绕着监察院里外走了一圈,见过所有人后,停在树荫里休息。

天热,新出土的夏蝉不知疲倦地聒噪在树梢,生命向外延展时太引人注目,凝了十几年心血也就只为这一霎。


陈萍萍听着,指了指树梢:“我,跟这小东西一样。”


沈澄抬头,看灼人的太阳光从他面具的眼眶中漏下,刺眼。想了一会,缓缓开口:

"陈萍萍,你和我太像,为了别人一个善意,就能献出所有。这是一种心理病态。典型的畏失。"


院长在他身前,他看不见人脸上表情。


"可你我又不一样,你是对自己期望太低,卑微到尘埃里,对了谁的好处都视如珍宝。你自以为受不起。就拼了命要补偿别人的恩情。

“叶轻眉让我护你,你现在是个瘸子,九品全废,她不说我也会做。即使你不是监察院院长,我也会守。

“因为你们救过我一命。而我最恨的就是欠着别人。” 

这个理由是在宽慰两个人,给以往的错乱和未来的结果都留了个”合理“解释。


绕到院长身前,沈澄抓过陈萍萍枯瘦而青筋暴起的手,看着轮椅里的人离那日竹林初见,一下老了太多。

是不是当一个人被用"老"形容时,就真的离他消失不远了?

沈澄把他的手放在唇边,趁着在他无名指还没消失,隔着冷冰冰的面具,烙下一个滚烫的吻。


陈萍萍一直没有说话,垂下的眼里是目的达到后,一闪而过的悲哀和怜悯。

吻同信任与彻底的臣服链接,陈萍萍收起手时划掉了里面要被太阳烤焦的,可怜夏蝉的声音。


8.


然后,叶轻眉死了


9.

沈澄重生第..管他*的第几年。身上还剩五根红万和三发子弹,额头的伤口只留下一道肉色痕迹。


他化成下人,在儋州范府又见到了叶轻眉借种生下的儿子。


就在范闲“写”出红楼的一刻,沈澄才明白叶轻眉为何信里要留给自己一句"从黑暗里汲取打破黑暗的力量"。

她要斗的岂止是皇权,制造恶龙的神庙才是那把巴雷特真正要瞄准的对象。

叶轻眉啊叶轻眉,范闲就是你的后手。借着神庙安排的植入,你要引这人继续你疯狂的念头。别人都说你是仙女,不入凡尘。其实你的算盘打得不比那些老狐狸差。

如此想着,他手中红楼同往事一同被翻开。

--

陈萍萍北上擒回肖恩那晚,叶轻眉告诉沈澄,她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他一直想去神庙。"

“李云庭?”

“该叫他,庆帝。"叶轻眉眼底一片暗色,"他想去,可是从我这套不出消息。生擒肖恩,换来那鬼地方的位置,为了……大庆王朝。失了一个臣子又如何?”


如果有人能偷听到这房间里正发生的对话,一定会被二人对当今圣上的评价惊掉下巴。却不会问,自己为什么会生出"妄议朝政是要砍头"的念头。


沈澄连着抽了三根烟,红万包装越来越瘪,抖掉烟灰时他哑了嗓子:”还是想想陈萍萍以后该怎么办吧。”


天明时,一张轮椅的设计草图铺在桌上。

沈澄的手指划过草图边缘,指着准备安上霰弹枪的位置:“叶轻眉,这把枪该怎么用,只能由你告诉他,我暂时……不想成为肖恩的邻居。”


--

后来叶轻眉还是抱着她在庆帝一行人看来惊世骇俗的理念死去。孤独地在那别苑中迎接王权的恶意。夺命的剑刺来时,搅动空气里的血腥,她却循着剑尖嗅到了那埋在龙纹华服下的恐惧。


叶轻眉死时,秦家的人看她嘴角捎着轻蔑。

--

再后来,沈澄带着陈萍萍的黑骑,和虎卫一同血洗京都。

皇帝宽慰臣子,随他们把愤怒发泄在屠杀里。而后轻轻在叶轻眉的死上盖了一纸:偶然。

 可偶然像“命运”一样,都只是人造必然的漂亮幌子。

三个臣子和局外人沈澄明白,庆帝更是清楚。

庆国不会因为少了一个女人改变什么,君臣和睦仍是要摆在朝堂之前。庆国不需要英雄主义,只有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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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理解《回到未来》的人死了。连她倒在血泊里的姿势都诡异地与当年的杨锦荣重合。只有沈澄知道,真正杀了叶轻眉的是神庙。

读完那丫头留给自己的信,沈澄把红万抽到只剩五根。


他终于想通了为什么后来神庙终止了对他的追杀。并不是叶轻眉庇护,而是因为终端直接排除了他会影响庆国时间线的可能。


终端知道,他从时间轴上的相对过去到达未来,像出来桃花源的人到了写定了二世而亡的秦,即使做出超越时代规则的行为,也不会改变他所在时间线上的未来走向,会增加的只有更多与他无关的”平行“。


就算他用枪护着陈萍萍完好无损地擒拿肖恩,陈院长也会因为别的事件废掉双腿。就算他救下了叶轻眉在京城的夜晚,也只能迎来换个人杀她的结局。


宿命定下,无人可解。


而他,误入时空的穿越者,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过客。雁过尚且留痕,他去却是惊不起风雨。 


沈澄总对别人说,事情总会改变人,可是人无法改变事情*。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依旧如此。


可这次,他终究是不甘心。



那日目送五竹将幼童带走,沈澄推着轮椅,面具后的声音平静:“我准备杀他,你拦我就先杀你。”

陈萍萍的手指敲在轮椅上如敲死人骨,扶手的中空结构发出咔哒声,俩人都对里面的东西心知肚明,那声响衬得他的话冷得扎耳:


”如果我不拦呢?“


--


合上满纸荒唐言,沈澄策马入京向陈萍萍汇报范家小子近况。

叶轻眉走后,陈院长悉心照顾着墙角野花,除了议事厅和书房,暗室就是他呆的最多的地方。

一身黑衣的"影子"走来,某个时候开始,沈澄就都以面具示人。

以为对方是看花入迷,腿上毛毯快滑落都不知道,他自然地蹲下身子替他往上拉扯,手覆在那人没有知觉的腿上,便是不再挪动。离得近,沈澄又闻到那股香囊的气味,依旧是配的助眠草药。

"防着点倒春寒,真当自己还能折腾?"

陈萍萍抬眼,没有看花,刚才是正想着儋州该如何布局。

--

院里的人都说,二处的王启年是离院长最亲近的人。

王启年一般会陪个笑糊弄过去,心里最清楚:附在人脚边的影子,最不会被人提起。

--


陈萍萍的目光在他身上留了一刻,又落在那几簇刚探出头的花上,默许着他的亲近:"他最近如何?"

沈澄是想到了叶轻眉,眼中带了温柔:


"又长高了,书写得越来越好,都喜欢他。" 

坐在轮椅里,陈萍萍温驯地看着地面,把原话一五一十向庆帝说着。


--

十六岁时,范闲终于等来了红甲军,陈萍萍下了自己第一枚黑子,对的是那深不可测的天——庆帝。

一个叛变的臣子,两个不信命的穿越者,三个都要在未来杀了李云庭。


10.

沈澄数过,自己有三次能杀掉庆帝。

第一次在悬空庙,没有用枪。


帝王躲过自己第一剑时,在短时间内快速反应,一指点在自己肩上。一股强劲的真气猛地灌注入他身体,若不是沈澄曾在四顾剑身上感受过的气息如今又在面前明黄色的人身上出现,却比当初四顾剑更加强烈。

就在这一瞬,沈澄摸出了陈萍萍口中,庆帝的底牌:

大宗师。


然而面具下的人此行更重要目的还是执行陈萍萍的计划,飞身逃离,沈澄引着范闲到空地中,干了件十多年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做的事情:摘下面具。

范闲差点膝盖一软叫一声"陛下万岁"。见他一脸讶异,沈澄倒是想起第一次看到叶轻眉时的自己。


“范闲,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名。"

范闲接下那人扔来的暗器,一看,是……根烟?

这什么……

"我和你一样。”沈澄手指了指天,又划亮一根火柴,点燃红万,“外面来的。

"现在我们来谈谈那个箱子吧。"

……

"你以前国安局的?这牛*"

"但你必须当作我从没出现过,只记得我是影子。不是什么穿越的人。不然你的计划一个也走不下去。"

"明白。不过这玩意能……"范闲眼神落在身前长剑上,"挪挪吗?"

"我必须得让你回去有交代。还有,你真名叫什么?"

一句"范慎"在他被刺时溜出。


11.

"果然洪太监只是幌子。"

知道在李云庭眼中,所有人不过都是王权牺牲,陈萍萍倒是没有多意外。对着残局,轮椅里的人把被体温暖过的棋子丢回篓中,吧嗒一声,对面的黑衣面具人没有接话,

"我的王说我是最会隐瞒的人,到底他才是评判的标准。"

沈澄看着棋盘上二龙纠缠不休,觉着院长杀意更浓。


没关拢的窗户漏了风,轮椅里的人突然咳嗽几声,耸着干瘦的身体。沈澄再一次觉得陈萍萍老了,看他的身体已经要消失,像是半截火光飘摇的蜡烛,把自己燃烧着,永远固在黑色的轮椅和恨里。

值得吗?


沈澄面具后的眼睛就这么盯了他很久,突然生出不如夺了范闲的箱子,杀进宫里狙了那帝王,带着这根蜡烛四海漂游的念头。

可是那必然会招来神庙的追杀,最终也是一盘死局。


如今皇帝最后的秘密已经被揭开,陈萍萍决意要和天斗。陪在身边多年,沈澄明白,老陈自己选的路,他如何能改?


那古怪时空规则下,他只能做个他人命运的旁观者。

可他还是决定一试。


黑色的铁器被哐的一声砸在棋盘上,乱了黑白。院长先是一怔,再看向沈澄时眼中却是波澜不惊。他终于是确认了多年的猜测。


"这叫SIG P250,荷兰造,一个叫杨锦荣的香港人留下来的。我不是你这个时代的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当然知道。

"以前替叶轻眉杀人,替你杀人,报的是当初你们的搭救,也因为我想看看老天到底给我安排了什么路要走。"

陈萍萍鼻子里冷笑一声:

"这笔买卖不划算。"

"我说过,你我都是心理病态。生了病,得治,你就是我治病的药。药没了,我会死。"

他缠绕在他指缝,将那柄枪放入陈萍萍手中。


12.

等沈澄的烟只剩三根,同弹匣里的子弹数量依旧保持一致。

陈萍萍却消失了。

后来,很远的后来,沈澄问自己,他是不是真的应该在悬空庙后带陈萍萍走,这样即使会死在神庙的追杀下,至少不会有那三万六千刀的痛苦。


陈萍萍随着秋雨渗入土里消失时,沈澄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牵连死了,他不在场。


站在京郊外,那柄十多年保养的手枪被猛拉上膛,沈澄对天打出第一发子弹。他想要子弹掉下来砸在自己眉心,把自己砸成一滩红色,和京城刑台上的人汇成一股。等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

--

沈澄第二次杀庆帝时,还是没有用枪。

却听到了熟悉的巴雷特声。两发子弹,老怪物才晃悠悠倒地,重伤的沈澄却觉得,即使这样,老皇帝恐怕也不会死,神庙总会找出新的方法延续他的生命。

被剑庐弟子架着逃出皇宫时,一行人各自分散,走之前,沈澄揪住范闲衣领,告诉他必须去神庙,毁了终端,李云庭才有可能杀得了。


后来,范闲真的做到了,王十三郎和海棠误打误撞砸烂了系统。

说是无意,实是注定。

听到这消息时,京城里有个卖桑葚的老头抬头一笑,一双丹凤眼看着范姓少年:


"果子甜吗?"


13.

李云庭死时,沈澄在场。

这是他第三次刺杀。用了枪


弑父的叛乱最终在五竹镭射眼下轰然结束,沈澄觉得这场景熟悉,好像千百年前也有类似的结局。

他挨了老皇帝一掌,右腿经脉被震断,血浸透的布料下已是一片模糊,缓缓走到太极殿,殿中一片废墟里,瑟缩着胸口被穿透的李云庭。

垂死的人眼珠迟钝地转着,最后一缕活人的气息停在他充满粘稠血液的喉咙里,头顶房梁掉下的灰土和木屑散在帝王的凡人躯上,圣人蒙尘时,不过如此。


"朕…我…还没输…五……竹…常……"


有一瞬间,这声音让沈澄想起了赵忠祥解说的动物世界,猎豹撕开瞪羚的大动脉时,瞪羚兴许就会发出这种咕哝的声音,可惜纪录片不敢离那么近收音,解说的赵忠祥也不会模仿。

不合时宜的絮叨被一声咕哝打断,死亡的肉躯里升起一声不认命,不甘心。

死亡真正来临时,沈澄有点可怜帝王,看他人身已去,退化成动物。


摘了湿漉漉的兜帽,沈澄半蹲在李云庭面前。

他第三次近距离观察过这位久居深宫的神的面容,看他被这几十年的权斗消磨后,已经不同自己相似。

李云庭一双明眸正散着最后光芒,沈澄久观他的脸,越发模糊抽象,横生出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帝王虚无,散在空中,却依旧有无数人因为这重虚幻献祭自己。

--

陈萍萍在悬空庙一刺后告诉过沈澄,掀了底牌,庆帝在他眼中”太容易杀死的透明人“,说这句话时,陈萍萍语调虽冷,嘴上却带着笑意。

送出去的那把枪还是回了沈澄手中。

作为回报一般,陈萍萍把筹谋告诉了沈澄一大半。

却始终对他藏了一手:

他决定用自己做那最后的半子。

--

"喀啊……"

皇帝还在挣扎,视线缓缓落在身旁的黑衣人身上,回光返照时伸出手拽住他袍角:“你…悬…影…”

口中血沫随着断断续续的语句溢出嘴角,瞪羚还在苟延,周身正散失着热气和死亡的熏臭,殿外的光一缕缕从皇帝身上抽离,黑色阴影在他身下蔓延,陷他于这困了一辈子的王座里。


沈澄任这濒死的中年人手上抓着自己,一边拔出还剩两枚子弹的P250,摘下戴了十几年的黑色面具。

皇帝眼睛先看到他的脸,眼中闪过惊愕不解的光,意识到那条老狗要灭圣心的局布到如今,笑了一声。等黑色枪管抵在他胸口,已经没有力气再对眼前的荒诞发出更多抗议。


“原来是这样...叶轻眉,那条老狗...你……都要杀朕。

"……我怎会输……输了……"

帝王最后的叹息,散在枪响后。


14.

“现在你要去哪?”

太极殿外,只有范闲泡在血和雨里,看着瘸了右腿的沈澄缓步朝他走来,又擦肩而过。

“我也不知道。或许先去看看他吧。“

"喂!"

范闲心中突然生出再也见不到他的念头,叫住那朝雨中走去的人,只看他一步步仿佛走向某个时间的末端。

被叫住的人慢慢挪过身体,一阵风蒙在脸上时,他以为自己还在码头,还在陈园,转头时能看到那两个死去的香港警察,或者闭目听着歌姬莺莺燕语的陈萍萍。

"……保重。"

"范慎。"

“什么?”像是许久没听过那名字,范闲有些恍惚。

“有机会,我们北京见。”


15.

黑色的马停在陈萍萍墓前。沈澄拖着瘸腿落地时,一个趔趄不稳,跌坐在湿润的泥地上。

松了那股抗衡的气,留在他体内的王道彻底断了他所有经脉,即使提前吃了好几粒哥罗芳,依旧压不住肉体被内外翻倒的痛苦。

可总归还是撑到了这一方白色的坟墓前。

最后一根红色万宝路被点燃,沈澄没抽,只是把烟放在墓碑上,看着烟丝在雨里慢慢燃烧,青灰色的烟雾合着雨水汇成一条线,慢慢浸润入脚下的紫土。

"陈萍萍,老皇帝死的时候叫了你名字。"

拿出P250时,弹匣里只剩一发子弹。

"可惜我叫不了。"


自杀是一种仪式,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仪式。沈澄决意赴死,不过在子弹穿透头颅的路径上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选了与前世重叠。


就那一瞬,他想通了篝火夜晚的困惑。叶轻眉和陈萍萍的作用,其实只是延迟了他在不同时空里用同一个方式死去的结局。


过去的他无法改变未来,未来的人却能改变他。


京城的雨盖不住那一声枪响,

太极殿外,范闲回头朝城外望了一眼。


16. THE END(恭喜你解锁了he结局)


沈澄以为自己终于到了在地府,满心期待能碰上早死的老陈。

可他还是醒了过来。

躺在铺着灰色床单的单人床里。

这算什么?


数字流逝的电子钟没有声音,客厅茶几上没喝完的酒罐发着腐败的味道,正播放着新闻联播的电视机闪着雪花,这些,都不像是阴间能有的东西。

从床上坐起,沈澄环顾四周反复确认,等看到窗外大槐树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回了北京老宅院。

左手墙上的毛主席画像挂历写着时间:


2004.1.1


这日子像是一下抖出了太多灰尘,可他对灰尘过敏,下了床直直冲到卫生间,拧开多年没见过的水龙头,捧了一把水浇在头上。冷水滑过他额头,传来刺痛。定睛一看,光滑镜面映着本尊面容,黑短发硬胡须,就是额角有一道寸长尚未结痂的伤口。

那深红色的伤疤像是在他额头生出一个黑洞,全部的光都被吸入其中,无法逃逸。

空间倒转的眩晕感让他胃里翻腾,双手撑在盥洗台上,他强压住生理不适,等耳边那一阵碎玻璃窗吐出石头的声响消失,沈澄才告诉自己:


原来先前拼图都错了,乱了。


他没死。警局里死的只有杨锦荣。


复仇的事情画了个潦草句号,他就坐飞机回了北京,一落地躲进老宅子。吃了几颗安眠药沉沉睡去。


所以庆国二十年,不过一场梦?

那他额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不对,不对……

有一块记忆蹦出来说,他是在回京的914号航班上睡着的。那块记忆把他拉回头天晚上。沈澄看着沈澄登机,又见他闭了眼睛休息。飞机中途遇到气流颠簸,有个女乘客的长鳄鱼皮箱没被装稳掉了下来,砸到他脑袋,在他额角留了道寸长的血口子,座位里的沈澄也因此昏睡过去。

沈澄看着那女乘客,和叶轻眉共用了一张面孔。


所以……

沈澄慢慢抬起头,看着镜子里没有剃胡子的人。二十多年,当真都是一场梦。


他绕着莫比乌斯走了一圈,原来所有记忆都是错位的,在庆国里遇到所有人和事顺着这轨迹错了下去。什么穿越真气,监察院黑骑,什么刺杀悬空庙,大东山庆帝,都是他被撞傻的脑子里一场古怪的空想主义。

难怪帝王会和他一个模样。

他沈澄哪里有机会谈什么重来。重来,重来做梦吗?

什么京城重逢,到底只是宽慰自己和往生者的随口一句。

那那个人,陈萍萍?

这名字同那个倒霉的箱子一样,在他额头上留了怎么也好不了的疤。镜子里的人伸出手按在额角的伤口,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



 一个月后


离开局子,沈澄权当开始养老生活。不过最近又梦到许多那个怪国家的事情,梦太真实,他不愿离开。

他怀疑这和那个皮箱导致的脑震荡有关,害怕有一天自己选择留在梦里,脑死亡后被家里养的猫啃掉半张脸。

有天收拾房间时,沈澄翻出一本读者,他曾经把这本书借给过死去的傻强。慢慢翻看时,沈澄觉得自己的臆症和弗洛伊德讲的梦境有关。


那句话该怎么说呢,总之庆国大概是他潜意识的映射,帝王李云庭是一场对菲勒斯的崇拜,叶轻眉同他共享一根他反叛命运的骨头,而陈萍萍...是他所有的欲望和感情。


每次一想到那个名字,他就下意识会碰碰额头的旧伤,还一并牵连着他左心室里泛起古怪的涩意。他决定去一趟香港,找那位女心理医生,治一治自己的心病。


走之前,他到了常光顾的酒吧,清吧开在百花巷子深处。老熟客沈澄打开门,撞见里面的花白头发的主唱举着话筒:

“祝天下**的有*人*****”

这一嗓子嚎得他记起了今天是情人节。


单身汉沈澄识趣地坐到靠窗户的角落,就着背景乐和酒吧老板范慎天南海北地胡侃着,说是刘翔要出战,沈澄问范老板要不要雅典的票,他能弄到几张。


“那去雅典的机票要不你也给包了。”

“行啊,小事儿。”

“嘚瑟吧您。”


冬夜飘了小雪,快二十二点时来的人慢慢变多,小范忙里忙外,留了沈澄独酌。

玻璃窗外路灯破开一片橙光色的世界,喝到一半,沈澄放下酒杯抬头望一眼窗外,看到一个戴着帽子鸦似的身影出现,朝店里走来。店内被叫做老赵的歌手换了首抒情的歌,词写的不错,唱着:偶然啊还是奇迹。


哪有那么多偶然的事情。


身后铃铛一响。人穿着玄青色的大衣,进了屋子抖落肩上碎花,环顾四周,在沈澄的背影上稍作停后便直直朝着吧台走去,摘下黑帽,轻轻叫了一声老板:

“我昨天托您留了一瓶酒。”

“啊,记得记得,陈先生嘛。”

范慎的手在他胸前拍了拍,

“等着,我给你拿。”


不过是一句话,就拢去了沈澄所有的注意。他缓缓转头时额角生疼,只看黑衣人正好走进吧台前的白色聚光灯里,面孔线条被白光勾得清晰无比。

左心室发涩的人一口干完了杯子里剩的烈酒,喉咙烧得火辣辣,酒液打湿他胃里飞腾的蝴蝶翅膀。


是他。


那人取了酒,戴上帽子正欲离去。视线再在沈澄背影停留。

只听见老赵把吉他调子转到最后几句,角落里的人突然站起身。


"哎!"


沈澄叫住前面的人,对方正要拉开酒吧门的手一顿,似乎就是等着这一句呼唤。酒吧里的其他人并没有在意这正在发生的一切,好像在这里,默认了百无禁忌。


拄着拐杖,腿脚不便的沈澄走到他后面,手按在门把上,丹凤眼直直看着他。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却看对方抬起头,半个侧脸浸在深紫兑蓝的霓虹灯光里,眸中带笑,像是肯定,口中却说着模棱两可的回答:


"可能吧。"


等乐声散去,那人声音慢慢浮了起来,越来越清晰。恰如那日竹林相逢,雨声消散,青年把自己从泥浆里捞起时朗郎笑道:

"也许几百年后?"








fin.


写在最后:

虽狗但爽

 老沈是真的穿越了,飞机进入的平行时空接上了核战争导致的时空裂缝(不深究专业知识!),老陈死后也通过同一条隧道这来到老沈的世界。云中二十年,云外两小时。


标题是真的内涵老李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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